【原】新诗鉴赏:海啸 江一郎 利玉芳(台湾)施汉威(新加坡)佳作赏析,系傅天虹汉语新诗教授工作坊鉴赏课件之113,汉语新诗鉴赏大辞典备选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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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鞋子》是诗人海啸新世纪以来耗费五年心血创作的大型长篇史诗《海啸三部曲》(《祈祷词》《击壤歌》《追魂记》)中的开篇之作,也是进入全诗的第一道关口,它是海啸灵魂诗写经由铜剑、旧鞋子等意象而达至的开启历史险峻跋涉的视觉诗化,也是读者逆流而上拨开现象学迷雾窥探古文明源头、流向的隐秘驱动力。

“一柄铜剑没入水中,面无血色”,此句之“铜”很自然地使读者联想到青铜时代,那是人类利用金属的第一个时代,铜也因此与久远的往昔发生最直接的关系。各地区的青铜时代开始时期不一,希腊、埃及始于公元前3000年以前,中国始于公元前1800年。究竟诗人的这把“铜剑”没入的“水”是希腊、埃及的水,还是中国之水?答案将随后揭晓。而它面无血色是因为从未沾血还是因为冷酷得不露声色?此处暂且存疑。

随着第二句“沧浪之水”的出场本诗写作的地理背景豁然显现,无论是《孟子》中的“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还是屈原《渔父》中的:“渔夫莞尔而笑,鼓枻而去。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都告诉我们,沧浪是古代中国的一个真实存在并因屡被吟诵而成为流布广泛的一个经典象征。这柄铜剑没入了象征古中国的沧浪之水,没入了浓厚而带粘性的粘稠之水,又没入了缄咸之水。“缄咸”,一个异常少见的词。考证一下,却原来《缄咸》为明朝兰廷秀撰写的二十部书中的一部,也就是说,缄咸依然与古代中国有关,但已从春秋战国时代的沧浪走到了明朝的缄咸,那么粘稠也许可以理解为历史的腥风血雨和一团模糊?

这些来自古代中国的水,随同溶乳之峰滑落到了“此处”,此处,诗人生存的时代,而水,竟也不为谁停留,它滑过了诗人,越滑越低,越来越虚无,犹如看不清真相的历史,神秘而充满渺茫之气息。诗人试图从中找到命运的暗示,他不和拥挤的阴影为伍而独自站在阴影下面——现世是喧哗的拥挤的,你要听到历史的声音看见神秘历史的真面目,你就必得独立出喧哗和拥挤,果然,诗人看见了一条河,这是“沧浪之水,粘稠之水,缄咸之水”滑落低处后汇聚而成的河,它们继续缓慢流动着,它们如此缓慢以至诗人都能看见河流上飘荡的两只旧鞋子貌似葵花。

“葵花”这个意象的选择使我萌生探索之意,在中国植物诗歌谱系里,松竹梅兰最为诗人喜爱,而葵花实在用之甚少。葵花约在明朝时引入中国,又名向阳花,因为朝向阳光生长的特性在古代葵花常被视为忠君之物,在现代,则与追寻光明产生瓜葛。无论如何,葵花是一个颇富正面效果的意象,它被诗人拿来比喻他看见的两只旧鞋子一定有他内心良善愿望的投射,正是这两只旧鞋子承载了一千五百年的命运,假设它们真的走过一千五百年,它们必定多么沧桑而饱尝尘世的况味,它们的每一个脚步究竟吸纳了多少途经之地的繁华喜悦与落败苍凉?它们又为什么以河为归宿并随同这河飘荡而至并最终为诗人所看见?这一切的答案,也许我们可以从诗中的“使命”二字得到依稀的猜度,这是两只肩负葵花使命的鞋子,它提示诗人以历史之铜的沉甸甸与历史之缥缈无解的虚幻之并存,也提示你葵花般的迎向光明的信念。

短短七行《旧鞋子》,复活了诗人思接千载的精神通道,“使得'久违’的守候、祈祷、仰望、追光等元素穿梭于苍茫、神秘的语境,充满着悲悯、痛楚,安抚的厚重感”(陈仲义语)。

海啸是70后诗人群中的异类,他几乎不在任何一部70后诗歌选本的名册里但他以厚重的《海啸三部曲》悄然屹立于中国诗坛,被誉为“新世纪以来当代中国诗歌进程中一个令人瞩目的重要收获(沈奇语)”。除此,海啸不事声张主编出版的《朦胧诗精选》《海子经典诗歌》《百年中国长诗经典》在诗歌出版市场不景气的今天,都获得再版的好成绩,与其充满精准直觉的选稿取向大有关系。

海啸的自信源于他诗歌写作的价值标准建立在与古典诗歌而非当下诗歌的接力上,他认为古典诗歌和现代诗歌是一脉相承的“父子关系”,都是在几千年的文化血流中奔腾着的耀眼浪花。他从不回避古典诗词对他的诗歌的浸染和“拦截”。由此看来,和海啸共生于一个精神坐标的是那些过往年代(主要是古典诗歌时代)的诗人,他心有感应的也是那些诗人,也因此对当下,海啸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避乃至消失——他消失于自己卓著的文本和编辑中。 (文/安琪)